
那年我二十三,是我们生产队里出了名的老实人。老实,说好听点是踏实肯干,说难听点,就是嘴笨配资排排网,不会来事。
开春的时候,队里分田到户,我家分了三亩水田。我把田整平,插上秧,天天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。
那天下午,天有点阴,我赶着家里那头老水牛在田里最后过一遍,想把田埂修得结实点。我光着膀子,浑身是劲,甩开膀子一锄头下去,带起一大块泥巴。
就在这时候,只听见田埂上传来「哎呀」一声尖叫。
我赶紧抬头,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。田埂上站着个姑娘,白净的的确良衬衫上,溅了好大一片黑泥点子,就像白米饭里掉进了苍蝇,扎眼得很。
那姑娘是村东头王木匠家的闺女,叫王秀莲。人长得俊,性子也泼辣,是村里有名的「铁嘴丫头」。
我当时就慌了,站在田里,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。
展开剩余88%「你...你这人咋回事啊!」秀莲指着自己的衣裳,气得脸都红了,「没长眼睛啊?这可是我新做的衣裳!」
我赶紧从田里爬上来,一个劲儿地道歉:「对不住,对不住,秀莲同志,我不是故意的...」
「不是故意的?」她杏眼一瞪,「我这衣裳都让你给毁了!你说咋办吧!」
我看着她那身新衣裳,心里又愧疚又发愁。那时候一件的确良-衬衫可不便宜,我这土里刨食的,哪有闲钱。
「我...我赔你。」我憋了半天,涨红了脸说。
「赔?你拿啥赔?」她上下打量我,看我一身泥水,一脸穷酸相。
我一咬牙:「等秋收了,我卖了粮食就赔你。」
她听了,哼了一声,扭头就要走。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,谁知道她走了两步,又转过身来,看着我,说了一句让我琢磨了好几年的话。
她说:「行,钱你先欠着。我娘正琢磨着给我找个对象,她说,就得找个像你这样的。」
01
我当时就愣在了田埂上,脑子里嗡嗡的。
找个像我这样的?啥意思?
是夸我老实本分,还是骂我笨手笨脚,只会甩泥点子?
我看着秀莲气冲冲走远的背影,心里五味杂陈。这姑娘,说话咋就这么让人摸不着北呢?
这事儿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。
村里人嘴碎,说啥的都有。
有人说我陈家小子走了桃花运,故意把泥甩到王家闺女身上,想跟人家拉关系。
也有人说王秀莲太霸道,一件衣裳而已,就逮着老实人欺负,非要人家赔钱。
我听了这些话,脸皮薄,更是抬不起头来。每次在村里碰见秀莲,我都绕着道走,生怕她再提赔钱的事。
可我越是躲,心里就越是惦记。惦记着那件弄脏的衣裳,也惦记着她说的那句奇怪的话。
我开始拼命干活,心里憋着一股劲。我寻思着,不管她是啥意思,这赔衣服的钱,我必须得还上。这是男人的脸面问题。
我白天在田里干活,晚上就去河里编竹筐,拿到镇上去卖。一个夏天下来,人瘦了一圈,手上的茧子也厚了一层,总算攒下了十五块钱。
那时候,十五块钱,够买一身好衣裳了。
我把钱用手绢仔细包好,揣在怀里,心里盘算着怎么把钱给秀莲。
直接给她吧,怕她不要,也怕村里人看见了又说闲话。
02
机会很快就来了。
那天,队里组织大伙儿去修水渠。秀莲也去了,她们女的负责运土,我们男的负责挖渠。
歇晌的时候,我看见秀莲一个人坐在树底下喝水。
我犹豫了半天,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。
「秀莲同志。」我走到她跟前,声音有点抖。
她看见我,愣了一下,脸微微有点红,没说话。
我从怀里掏出那个手绢包,递到她面前:「这是...这是赔你衣裳的钱,你数数。」
她看着那个手绢包,没伸手接。
「我不要你的钱。」她把头转向一边,声音不大,但很清楚。
「那不行!」我急了,「我弄脏了你的衣裳,就得赔。你要是不收,我...我这心里不踏实。」
「有啥不踏实的?」她转过头,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,「一件衣裳而已,我早就不生气了。」
「可...可你那天说...」
「我那天是说了,可我也说了别的话,你忘了?」她嘴角微微翘起,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。
我一下子想起了那句「找个像你这样的」,脸顿时又热了。
「我...我没忘。」我结结巴巴地说,「可我没明白是啥意思。」
她看着我那窘迫的样子,「噗嗤」一声笑了。
「你这人,真是个木头疙瘩。」她笑着说,「我娘是说过那话,她说,找对象就得找你这样踏实肯干的,知道心疼人,不像村里有些二流子,油嘴滑舌的,不靠谱。」
我的心猛地一跳,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。
原来...原来是这个意思!
「那...那你也是这么想的?」我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,看着她的眼睛问。
秀莲的脸「唰」地一下就红了,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。她低下头,用脚尖轻轻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,半天没说话。
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,心里有点失落的时候,她用蚊子一样小的声音「嗯」了一声。
03
那一声「嗯」,在我听来,比这世上最好听的歌还要动听。
我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,像是踩在云彩上。手里的锄头,也觉得没那么重了。
从那天起,我俩的关系就不一样了。
虽然没明说,但大伙儿都看出来了。
我干活的时候,秀莲总会找借口到我旁边,给我递个水,或者送块她自己烙的饼。
村里人见了,都笑话我们。
「哟,宏军,这还没过门呢,就心疼上了?」
秀莲脸皮薄,每次都红着脸跑开。我嘴上不说,心里却美滋滋的。
当然,闲话还是有的。尤其是村里那几个平时爱追着秀莲跑的小伙子,看我的眼神都像带着刀子。
「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。」他们背地里这么说。
我听见了也不跟他们计较。我知道自己穷,配不上秀莲。但秀莲自己乐意,她爹娘也没反对,他们能有啥办法?
说起她爹娘,也是通情达理的人。
王木匠是个老实手艺人,他跟我说:「宏军啊,我们家不图你啥彩礼,就图你人好,对我家闺女好。只要你俩好好过日子,比啥都强。」
我听了这话,感动得差点掉眼-泪。我在心里发誓,这辈子一定要让秀莲过上好日子,不能让她爹娘看错人。
04
那年秋天,我种的水稻大丰收。
卖了粮食,我手里有了一笔钱。我没给自己添一件新衣裳,而是扯了好几尺当时最时兴的「的确良」布,托人给秀莲做了件新衬衫,跟她那件被我弄脏的一模一样。
我把新衣裳送到她家时,她正在院子里喂鸡。
看见我手里的衣裳,她先是一愣,然后眼睛就红了。
「你这人...咋这么傻。」她接过衣裳,声音有点哽咽,「都说了不要你赔了。」
「那件是赔你的,这件,是我给我未来媳-妇做的。」我看着她,认真地说。
她听了,又哭又笑,拿着衣裳在自己身上比了又比,喜欢得不得了。
那年腊月,我和秀莲结了婚。
婚礼办得很简单,就在我家的土坯房里,摆了两桌酒。
但我们俩都觉得,这是天底下最热闹的婚礼。
婚后,我们俩的日子过得就像那田里的庄稼,一天一个样。
我负责下地干活,她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。我们俩很少吵架,有啥事都有商有量的。
几年后,靠着我的勤劳和她的精打细算,我们家成了村里第一批盖起砖瓦房的人家。
新房上梁那天,村里人都来祝贺。我看着站在我身边,笑得一脸幸福的秀莲,心里感慨万千。
谁能想到,我们俩的缘分,是从一件弄脏的衣裳开始的呢?
05
如今,几十年过去了,我和秀莲的头发都白了,孙子都能帮我下地干活了。
我们还住在当年盖的那座砖瓦房里。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,是我们结婚那年一起种下的,现在已经长得比房子还高了。
每年夏天,我俩都喜欢搬个小马扎,坐在树底下乘凉。
「老头子,」秀莲靠在我肩膀上,摇着蒲扇说,「你还记不记得,当年你一锄头把泥甩到我新衣裳上的事?」
「咋能不记得?」我笑着说,「要不是那一锄头,我上哪儿找你这么好的老婆子去?」
「去你的,没个正经。」她捶了我一下,自己也笑了,眼角的皱纹里都装满了笑意。
我知道,她嘴上说我,心里其实甜得很。
有时候,孙子会缠着我们讲过去的故事。
我就会把那件「泥点子衬衫」的故事讲给他听。
孙子听完,总会咯咯地笑:「爷爷,你真笨!奶奶,你真凶!」
秀莲就会假装生气,追着他打。我在一旁看着,觉得这辈子,活得真值。
年轻时,我觉得老实巴交是个缺点,不会说话,不会讨姑娘欢心。
可后来我才明白,对一个想跟你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来说,老实,才是最宝贵的。
就像秀莲她娘说的,过日子,就得找个像我这样的。
虽然我不会说甜言蜜语,但我会用一辈子的行动配资排排网,去心疼她,去守护这个家。这就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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